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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风云突起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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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艳容很快被调到了公安局,她被任命为东城区公安局局长。上任第一天,许艳容就将周涛叫来,说:“现在可以放手查了,我要你把别的案子暂且放下,集中力量查出小奎案的真凶。”

周涛显得非常高兴,他没想到许艳容真就当上了公安局局长,道:“这没问题,另外一个案子我已交给别人,你能到这边,太好了,我们又能大干一场了。”

许艳容说:“先别高兴太早,这案子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,给我用点脑子。”

周涛习惯性地叫了一声“许庭”,一想不对,改口道:“许局你就放心吧,这一次,他们一个也跑不了。”

“先谈谈你的想法。”许艳容办案,喜欢先听别人的思路,按照别人的思路,再把自己的想法加进去。

周涛说:“我打算分两步走。第一,先在王军身上做文章,这小子我了解,典型的小混混,没多大撑劲,只要一撬开他的嘴,就可以将马虎收审。第二,我怀疑这案子跟左旂威有关,据我调查,左旂威前些年炒股,被套了不少资金。其中有一百多万,是法院的公款。左旂威怕出事,借王军跟马虎的手,拼命为他敛财,目的就是想把这窟窿补起来,加上他还要养情妇,手头一直缺钱。王军和马虎借案件执行,向当事人诈取好处费,然后跟左旂威分账。”

“有这回事?”许艳容吃了一惊,虽然她也在法院,但对左旂威经济上的事,了解甚少,只知道他好色,除王军姐姐王艳外,还养着一个姓李的女人。

“错不了,我有个朋友也在炒股,他对左旂威很了解,他说左旂威至少有三百万套在股市里。你想想,他一个法院院长,哪来这么多钱?”

许艳容嗯了一声,左旂威炒股的事,她还是听说过一点,至于钱从哪来,她从没想过,现在听周涛这么一说,就觉事情真是可疑。

“那好,就按你的思路,尽快着手查。另外,关于沙县贾一非那起车祸案,我也想让你参与进去,这案子也牵扯到不少人,一定要查实查细,查成铁案。”说到这儿,许艳容的脸色阴下来,声音也变得沉重,“我们的时间很紧,根本不容许走弯路,你知道,我这个局长也是争来的,随时都有可能被拿掉,一定要在他们拿掉我之前,将这两起案件弄个水落石出。”

周涛一听,心里那份高兴劲儿哗就没了。他清楚,许艳容这次到公安局,目的就是想弄清这两起案子,将幕后黑手揪出来。但许艳容心里的这层担心,他却从未想过。“拿掉”这个词是官场行话,周涛虽不在官场,却也懂这个词。原以为,有强伟这个坚强后盾,他们完全可以从从容容查下去,谁知……

“好吧,具体怎么做,你尽管指示,我保证完成任务。”两个人还是原来在刑警队时那种口气,丝毫没因许艳容当了局长而改变什么。

许艳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,两个人围绕具体细节,讨论了一个多小时,许艳容的电话响了,是区委组织部,要她参加一个会议,是新提拔干部的宣誓会。没办法,周涛只能告辞,临走时,许艳容又叮嘱他,一定要注意保密,不要案子还没办,就弄得满城风雨。“可都是些有背景的人啊,你这面还没动作,我这边就得准备着怎么应付了。”

周涛就是周涛,几天后的一个夜晚,他带着扫黄队查宾馆,在那家叫“燕子楼”的招待所里,将王军跟一卖淫女堵在了床上,一同逮住的,还有三对男女。周涛以涉嫌组织卖淫为由,将燕子楼控制起来,当夜,王军被带到了公安局。

几乎同时,河化集团那两笔资金的审计也有了重大突破。审计局张局长汇报说,经过清查小组反复核查,确认这两笔资金是以虚假做账的形式转移出去的。

“河化在收购二轻系统东阳化工厂时,将该厂净资产由250万元虚增到3250万元,一次性就洗去三千万元。这三千万先是转到东阳化工厂账上,然后又以支付设备款和原材料款的名义转到银州三星贸易公司。但在审计中发现,原东阳化工厂并没跟三星贸易公司发生过业务往来,更没从三星贸易公司采购过设备和原材料。我们找到了一份合同,但一看就是假的,是在东阳化工厂被河化收购后,河化前老总付国仁指派手下跟三星贸易公司签的。”

“这家三星公司呢,你们调查了没?”强伟忍住心中的震惊,问。

“我们通过银州工商部门做了了解,这家公司是典型的皮包公司,老板是一位南方女人,叫李敏。她几乎一年一个公司,年年换招牌,换得工商部门都不知道她到底注册过多少家公司了。另外,那两笔广告费,也跟李敏有关,我们是在查河化集团的广告支出时无意发现的,河化集团留有一份跟李敏签的广告合同,标的是621万。当时李敏的身份是银州阳光商务代理公司总经理。这个公司也一样短命,只开了半年。”张局长的声音很低沉,听得出,这个叫李敏的神秘女人对他震动很大。能从河化这样的大集团公司连续数次套走巨额资金,这女人背景绝不简单!

强伟的表情却完全相反,张局长刚说出“李敏”这个名字,他的眼前立马跳出一张脸来。那脸青春、漂亮、妩媚,还带着几分野气,尤其那双眼睛,更是能勾魂。其实李敏是个假名字,这女人真名叫李小雨,很年轻,现在也就三十出头吧。

她是齐默然的儿媳妇!

齐默然的长子齐亚州身体有残疾,小时患小儿麻痹症,一条腿跛了。婚姻方面不大如意,结过婚,后来又离了。五年前他从广州回来,身边就多了这个李小雨。据说广州的时候,李小雨曾是齐亚州公司的业务员,特能干,齐亚州对她很是欣赏,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,两人才走到一起的吧,强伟对此不大清楚。齐亚州跟李小雨结婚时,强伟参加过他们的婚礼,是余书红通知他去的。他们的婚礼办得很低调,宴请了不到三桌人。这对一个省委副书记的儿子来说,简直是件不敢想象的事。当时强伟还问过余书红,齐家为何要如此低调?余书红说,齐默然夫妇不同意儿子娶一个出身低微的业务员,是齐亚州硬要娶的,老俩口被激怒了,声称如果齐亚州一意孤行,就断绝父子关系。这种情况下,儿子哪敢张扬?

那天的婚礼上,强伟果然没看见齐默然的影子,后来才知道,他偕老伴出国旅游去了。

强伟跟李小雨,也就见过那一次。但那一次,他对李小雨印象很是深刻,后来他还跟余书红说:“齐家娶了个人精,这个李小雨,不简单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余书红反问他。

强伟笑着说:“眼睛,你注意过她那双眼睛吗,那双眼睛看人时,是从里往外看的,能看到你的骨子里。”

“你让她看穿了?”余书红笑着问。

“我倒是没,不过我敢肯定,她跟每个人打招呼时,心里都在想,这个人我以后能用得着吗?”

“我说老强,你以后能不能不动这种脑子,跟你在一起,让人害怕。”余书红不想多谈李小雨,更不想多谈齐默然,她对研究人没一点兴趣,也不希望强伟一把心思用在这上面。

强伟不是刻意要去研究那个李小雨,真的是李小雨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。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,他还能在瞬间就清晰地想起李小雨的眼神,可见,李小雨的确是一个不凡的女人。

听完张局长的汇报,强伟又问:“采购设备的那三千万呢,有进展没?”

张局长摇摇头,就他们的能力,眼下还无法对此事展开更进一步的调查。毕竟,审计部门的权力是很有限的,它不像公安,也不像法院。况且,设备是从广州采购的,要想查清这三千万,就得争取广州那边的积极配合,这一点,怕是连强伟,都有难度。

但强伟有一种直觉,那家宏远机械公司,一定跟李敏的公司一样,也是家皮包公司,是虚的,真正的老板,肯定是齐默然的儿子齐亚州!

按时间推算,采购设备的时间正是齐亚州从广州往回撤的时候,也正是他跟李小雨打得火热的时候。

问题变得越发严重,如果这几笔巨款真是齐默然跟河化原老总付国仁串通起来,利用儿子和儿媳妇转移出去的,那么,齐默然的双腿,就已陷得很深很深了。

好可怕啊——

强伟不敢想下去。

当天下午,强伟就急着赶往省城,还在车上,他就将电话打给了余书红。一听他紧张不安的口气,余书红的语气也变得紧促:“到底啥事,能把你惊成这样?”

“见面再说吧,事情真的非常严重,下午你不能有应酬,下班后你先找个地方,等我。”

余书红嗯了一声,提醒道:“车开慢点,再急也不在路上这点时间。”

赶到省城时,天已擦黑,秋天已走完它的脚步,初冬的银州一派萧瑟。风吹打着干秃秃的树枝,发出吼儿吼儿的声响。大地褪去绿色后,面目竟是这般苍凉。强伟打发走司机,径直往秦家窑奔去,余书红在那边一家酒店等他。

见了面,余书红问:“到底什么事,你从来没这么慌张过?”

强伟说:“我要是说了,你也一道跟着慌张。”

余书红还以为是齐默然跟他说了什么,这些日子,齐默然虎视眈眈的,也在打她的主意,他甚至派组织部一个处长,找她谈话,征求她想到哪里去。余书红早已做好离开省委大院的准备,她能侥幸留到现在,还算是齐默然照顾她,要不然,上次她就该挪位子了。高波书记的病情已传遍省委大院,确切消息是,高波书记脑瘫,彻底成了植物人。眼下不只是省委大院,包括政府、政协、人大全都人心惶惶,银州进入了一个特殊时期。

简单点了几个菜,打发走服务员,就着茶水,强伟将河化查出的问题说了出来。果然,听到一半处,余书红便大惊失色,面色一片惨白了。

“真的能确定,是他儿子跟媳妇干的?”

“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,但事情一定是他们做的,绝对不会有错。”强伟道。

余书红不说话了,这个消息对她来说,绝不比听到高波书记脑瘫时震动小。半天,她张开嘴巴,艰难地吐出一句:“老强啊,你这一杠子,捅出大祸来了。”

“这我知道。”强伟喝了一口茶,面色沉重地道,“所以才急着找你,听一下你的意见,下一步究竟该咋办?”

“下一步?老强你还有下一步?”余书红猛地站起身,身子剧烈起伏着,“你马上住手,这事不是你碰的!”

“住手?”强伟吃惊地盯着余书红。

“你马上打电话,告诉你那个张局长,让他马上撤出来!”余书红的口气不容抗拒,强伟第一次见她惊到这程度。上次老奎的事,她虽是紧张,但紧张里面的那份镇定依然存在,可今天……

“听见没有?你不想当政治的殉葬品吧?”

“红姐,这……”强伟难住了,余书红的话,究竟听还是不听?

这时候服务员进来倒茶水,问凉菜准备好了,要不要现在就上?两个人忙掩去脸上的惊色,装作随便聊天似的说:“等一会儿准备齐了,一并上。”

服务员刚一出去,余书红就说:“这事中纪委才能查,你有多大分量?你不至于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吧?”

“可我查到了,你让我怎么办?”强伟对余书红的态度略略有些不满,他没想到,她会怕到这程度。

“怎么办,你还能怎么办,准备卷铺盖回家吧。”余书红气恼地说。

“就算回家,我也要把这口盖子掀开。”强伟较上劲了,其实他误解了余书红。这阵子的余书红,心里想的不是怎么查案子,而是怎么保护他。

余书红被他的固执劲儿气住了,都说强伟是一根筋,以前她还多少对这评价有些看法,今天这一领教,就彻底明白了,他比一根筋还一根筋!

“就怕你还没掀,你的手脚已被别人捆住了。”她无奈地道。

余书红的担心一点没错,就在她跟强伟吃饭的同时,省城另一家酒楼里,齐默然正在皱着眉头听周一粲汇报工作。

周一粲本来是不想急着见齐默然的,她有她的想法,既然上一次齐默然没把她顺顺当当放在市委书记的位子上,而继续让强伟发号施令,索性就让强伟为他操心为他负责去,她倒要看看,齐默然怎样收这个场,会不会有一天后悔得连饭也吃不下?

但这也仅仅只是个想法,气归气,真到了关键时候,周一粲还是迫不及待就想见到齐默然。周一粲现在已有点身不由己了,她自己都搞不清,自己到底想做啥。更多的时候,她分明又看到一样东西,正在前方不远处等着她,只要再加把劲儿,她的渴望、梦想,还有追求,就都可能实现。

有谁能拒绝开这金灿灿的诱惑?

反正周一粲是拒绝不开,也不想拒绝!哪怕是冒险,她也决计搏一搏。

这天周铁山再次找上门来,一进办公室便说:“大妹子,快收拾收拾,跟我去省城。”

“做什么?”

“还能做什么,你就少问两句,快跟我走。”周铁山说得很急。

“不问清楚就让我去,周老板,你把我当什么人了?”周一粲脸上露出不快,这段日子,周铁山在她面前越来越没有顾忌,令她不快。

周铁山知道她心里又不舒服了,叹了一声,掩上门道:“强伟在查河化集团,我也是刚刚听说的。”

“他查河化集团关我什么事,河化集团正在跟瑞特合作,查账也是应该的,你犯哪门子急?”

一听周一粲又打起了官腔,周铁山就急了:“哎哟我的大妹子,我都火烧眉毛了,你还有心思拿捏我,快走,快点走啊。”

“我不去。”周一粲这句话,倒像是内心里发出的。毕竟,她跟周铁山,还没到那种不分你我的关系上,周铁山这样怕,不能不引起她的警觉。

强伟查河化集团的事,她已听说,具体查出了什么,她却不得而知。这种时候,是不是该跟周铁山拉开点距离?

正这么想着,齐默然的电话到了,周一粲抓起电话,刚喂了一声,就听齐默然说:“怎么,请不动你是不?”周一粲头皮一麻,赶忙说:“我正打算上路哩,铁山也在,我们一道来。”

“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,怎么,还真委屈了你是不?”

齐默然这样一讲,周一粲就断然不敢再犹豫了,没敢再耽搁一分钟,匆匆就往省城赶。

到了省城才知道,齐默然急着找她来,正是为了河化集团。周一粲并没急着将听到的情况说出来,她想,等把齐默然的心思揣摩明白再汇报也不迟。

周铁山这天却是很急,他对河化集团还是不死心,路上他就不停地嚷嚷,如果强伟真敢把河化集团卖给瑞特公司,他豁出命也要把姓强的给废了。周一粲没理他,只装是听不见。到了齐默然这里,周铁山还在大言不惭地说着,齐默然猛地放下脸:“你想废谁?你现在就废给我看!”一看齐默然发了火,周铁山这才不说话了,不过,他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。齐默然恨了他一眼,掉转目光,让周一粲先把跟麦瑞小姐接触的情况说出来。

周一粲不敢再卖关子了,再卖,齐默然就会把火发她头上。她捋了捋头发,尽量将身子坐端正,坐成很恭敬的姿势。可是等她张开口,打算将谈判的情况汇报给齐默然时,才发现,有些事是说不出口的。

……

谈判进行当中,周一粲的确约见过麦瑞,一方面,齐默然不止一次暗示她,要她尽最大力量把谈判阻止住。“我还是那个意思,投资就投资,别跟收购扯在一起,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,忽而要投资,忽而要收购,乱弹琴!”

另一方面,周一粲也是不服气,凭什么要让强伟把瑞特公司拉过去,瑞特公司的前期工作,都是她做的,她在麦瑞身上,花了多少心血?她不能眼睁睁望着麦瑞跟强伟合作成功,更不能容忍麦瑞背叛她!

那天晚上,她把麦瑞约到另一家宾馆,开门见山说:“你真想跟强伟合作?”

“跟强书记合作不就是跟周市长您合作?”麦瑞说着,目光楚楚地望着她。周一粲发现,麦瑞这次到河阳,成熟多了,再也不是最初跟她接触时的那个不经风雨的大女孩。

“话不能这么讲,麦瑞小姐,我一开始就把态度表得很明确,我跟强伟,谁干谁的事,谁走谁的路,互不牵扯。我还是那个愿望,投资就投资,少跟河化往一起搅。”

“可是已经开始谈判了,而且双方很有共同点。”麦瑞完全是有备而来,似乎早已忘了对周一粲曾经有过的承诺。

一听麦瑞的口气,周一粲顿然明白,麦瑞不把她当回事了。这个奸人!她迟疑了一会儿,一咬牙,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,不是麦瑞跟欧阳偷情的证据,到了这份上,单凭她跟欧阳那点事,已制约不了她。她拿出的,是另外一个证据。

麦瑞满不在乎地接过去,只当是跟欧阳约会的照片,心里巴不得周一粲将它散发得到处都是。打开一看,却傻眼了!

是麦瑞跟邻省一位政府官员幽会的照片,照片照得很清楚,麦瑞脸上泛起的红潮都能看得清清楚楚,那位官员更是狼狈,刚跟麦瑞偷完情,衣服还没穿整齐,就被抓拍到了。

麦瑞的脸一片苍白,如果这东西落到欧阳手里,她这辈子,就全完了,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。

周一粲这才道:“你背着瑞特公司,私自出卖公司情报,为自己捞取好处。你还背着欧阳先生,跟一个完全能做你父亲的男人上床,这两样事要是让欧阳知道,麦瑞小姐,不用我细说,你可能也知道结果吧?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哪来的这些?”

周一粲稳了稳神,道:“麦瑞小姐,我实话告诉你,从你担任西北区代表那一天,我就注意你了,你在西北区所做的一切,我都握有证据。就因为你跟这位官员私下的交易,破坏了瑞特跟该省的合作,瑞特公司才将目标转移到了我省。想不到你到了这边,又想故技重演,我倒要问问,强伟给了你什么好处,不至于也拉你上了床吧?”

“周市长,你误会了,我……我……”

“麦瑞小姐,有些错误是不能一犯再犯的,你还年轻,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如果你仗着青春和姿色,对啥也无所谓,我也就无话可说。你自己好好想一想,到底怎么办,请尽快给我一个答复。”说完,她扔下麦瑞,自个先离开了那家宾馆。

麦瑞在那家宾馆里发了好长一会儿呆,才迈着蹒跚的步子,回到了河阳宾馆。那个晚上,她最终还是打通了欧阳默黔的电话,忐忑不安地问,能不能调整一下谈判方向?

欧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,不过他的语气还是跟以前一样:“兼并河化是经过董事局反复讨论了的,这方向绝不能变,至于谈判的细节,你自己可以掌握。”

通完电话,麦瑞绝望地倒在了床上,心想完了,啥都泡汤了,她让周一粲跟欧阳两头夹击,逼进了死胡同。怎么办,到底怎么办?早知这样,她就不该认识周一粲,不该听信她的花言巧语,更不该跟这个女人交心。跟自己比起来,周一粲才是真正的狐狸啊,她算什么?

麦瑞悔得肠子都要青了,接下来这出戏,她该咋唱?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,更不想失去欧阳,但周一粲那番话,却像刀子一样,咔嚓一声,将她的两个梦都给砍断了。

周一粲,你个狠毒的女人!麦瑞忍不住在心里吼了一声,失声痛哭起来。

就在麦瑞万念俱灰、痛哭流涕的时候,欧阳默黔忽然又打来电话,问她是不是出了啥意外?麦瑞胆战心惊,拐弯抹角说,周市长跟强书记闹矛盾,两个人在这事上争得不可开交。收购河化,周一粲不同意。

“她不同意?她的胃口也太大了吧!”欧阳略一停顿,又道,“这么着吧,明天你带十万美金过去,送给她,但要留下证据,看她收了钱还咋说?”

麦瑞获救似地问:“她要是不收咋办?”

欧阳在那边顿了顿,道:“她要是不收,你就照实说,是我送给她的。”麦瑞紧忙应了一声,心情稍稍有点转暖了,欧阳默黔又道:“麦瑞你记住,这次我们必须把河化拿到手,这是原则,在这个原则下,你要灵活点,一个周一粲,不至于把你难到如此程度吧。”

第二天,麦瑞打电话给周一粲,说公司总部有了消息,希望能尽快跟她见面。周一粲当时在办公室,接完电话没多久,就回到了住所,过了一会儿,麦瑞来了。麦瑞把手提袋放下,换上以前那种轻松的脸色,道:“周姐,公司总部很感谢你,让我来表示一下。”

“表示?”周一粲看了一眼手提袋,忽然明白过什么似地说,“麦瑞,你把我当什么人了?”

麦瑞笑笑:“就把你当周姐呗,还能拿你当啥人?”说着,打开手提袋,取出沉甸甸的美钞。周一粲被眼前这堆美钞吓坏了,扑上来:“你拿走,少在我身上动这脑子!”

她的手刚一触碰到钱上,麦瑞便按下了微型摄像机的快门。干这事麦瑞在行,一点儿也不输给周一粲。

“周姐,既然我拿来了,就不打算拿走。收不收,是你的问题,不过欧阳有句话让我带给你,不知周姐想不想听?”麦瑞说话的口气已大不一样了。

“欧阳?”周一粲警觉地抬起目光,重新盯着麦瑞,麦瑞今天的表现太过异常,周一粲不得不谨慎。

“周姐,实话实说吧,这钱不是我给你的,是欧阳托我交给你的。”

“谁托你也不行,你把它拿走!”周一粲的口气猛就变得严厉,见麦瑞没动静,又道,“你不拿走也好,我这就打电话,让纪检委的同志来拿。”说着,真就掏出手机,开始拨号。麦瑞的手轻轻按在她手上:“周姐,何必呢,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别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。”

“什么一家人,麦瑞,我把话跟你说清楚,我跟你,没一点关系。”周一粲有些急了,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,身子也在剧烈地起伏。见她这样,麦瑞感觉好笑:“周姐,你不愧是市长啊,说翻脸就翻脸。好吧,我也不跟你磨嘴皮了,你跟欧阳直接说吧。”麦瑞很快拨通欧阳手机,嘀咕了几句,将手机递给周一粲。

周一粲本不想接,凭什么她要听麦瑞的?但她还是拿过了手机,听了不到一分钟,她的脸就绿了,慢慢地,变灰变暗,变得找不出血色了。

欧阳还在那边说着,周一粲早已支撑不住,冲着话筒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:“欧阳默黔,你卑鄙!”

麦瑞见状,知道欧阳点了周一粲的穴,很开心地冲周一粲笑笑,从她手里拿过电话,风摆柳一样,袅袅婷婷地出去了。

周一粲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。

麦瑞走后许久,她还陷在怔忡里,缓不过劲儿来。她哪里能想到,早在她算计麦瑞之前,欧阳就已在算计她。欧阳这一手,狠啊——

早在一年前,周一粲因公出国,转道澳门时,欧阳专程从香港赶过来,陪她观光。她跟欧阳认识两年了,欧阳对她一直客客气气,既尊重又热情,她对欧阳呢,也有一份好感,觉得他年轻,有为,而且知道体贴和照顾别人。周一粲喜欢跟这样的年轻人在一起,他们能让她焕发出一股青春的活力。那次她耐不住欧阳的热情,去赌城开了下眼界,欧阳非要她试试手气,她就试了。只试了两把,欧阳没说输也没说赢,带她回了宾馆。这事都过去一年多了,她早忘了,没想,欧阳刚才在电话里说:“周市长,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装正经,如果你没忘记的话,上次在赌城,你可是一下就输掉三百万的。”

三百万!周一粲快要窒息了。

周一粲终于明白,她没了退路,或许,她应该先帮着欧阳,将河化顺利收购掉!

2

周一粲并没跟齐默然讲实话,当着周铁山的面,她跟齐默然撒了谎。当然,这谎撒得很圆,齐默然跟周铁山两个都没听出破绽。她将强伟的做法大肆渲染了一番,向齐默然透露出一个意思,瑞特跟河化的合作,已是无法阻拦的事,凭她的力量,根本奈何不了强伟。

出乎意料的是,齐默然听了,并没责怪她,也没向她做什么指示,他将目光转向周铁山:“你电话里说有人在查河化,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

周铁山接话道:“强伟派了一支工作组,在翻腾河化的账,说是要对河化来一次全面审计,我怕……”

“怕什么?”齐默然这天的表情很怪,似乎听了什么都不发急,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。他的镇定反倒让周铁山多出几分不安,本来这消息就是拾来的,强伟派出的审计组到底在搞什么,周铁山也说不清,他急着见齐默然,就是害怕强伟把事情谈成,那样,河化这块肥肉,就永远也吃不到嘴了。

周铁山一支吾,齐默然便明白,周铁山并不清楚强伟在做什么,他的脸上浮出一层失望。这些日子他很忙,主要忙在跟高层的联络上,这事挺费心力啊,据可靠消息说,中央并没打算让他立即接班,省委书记的人选,至今还是一个谜。下面的消息,他最近听到得少。原本指望着,能从他们嘴里多问出些什么,可问来问去,一切都还是原样。他无不失望地叹口气:“吃饭吧。”

吃饭中间,齐默然忽然又记起一件事,抬头盯着周铁山:“听说你买了强伟的车?”

“买了,花了八十万,把他的车给买来了。”周铁山说得很自豪,好像干了一件伟大的事。

齐默然凝视着周铁山的脸,仔细瞅了一会儿,他忽然发现,这张脸很可恶,简直就是恬不知耻。他真是怀疑自己的智商,当初怎么就能跟这样一个人扯上关系呢,怎么就能冒着风险在他身上下赌呢?这是一张除了贪婪什么也看不到的脸,更是一张轻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脸。

那车也是你敢买的,你这是拿八十万给自己买杀身之祸啊,你以为强伟简单,他不简单!

他啪地扔了筷子,再也吃不下一口了。

周铁山还沉醉在买车的兴奋中,他今天来,坐的就是强伟那辆车,坐在那车上,感觉就是不一样。一看齐默然扔了筷子,不解地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牙痛!”

余书红最终还是没能说服强伟,强伟主意已决,任凭余书红怎么说,他就是不肯动摇。

“你让我怎么罢手?这是七千多万,不是七万,也不是七十万。他们如此嚣张,如此置党纪国法于不顾,河化集团几万号工人开不出工资,他们呢,借企业改制,疯狂掠夺,大肆侵吞,这样的省委领导,你让我怎么尊重?我强伟就是粉身碎骨,也要查他个底朝天。我就不信,他齐默然能遮得了天!”

余书红不语了,强伟的性格他了解,他执意要做的事,谁也甭想阻拦。当初发现周铁山兼并河化的不良动机,他同样是顶着重重压力,不顾多人的反对,硬是将这起吸引了全省目光的兼并事件给搅黄了。这一次,他怕是会冒更大的险。

“那……你打算怎么查?”过了好长一会儿,余书红问。

“目前还没什么计划,这事要想深查,是很棘手的,我发愁的是力量。不瞒你说,我现在手里面,没几个可用的人。”强伟道。

余书红想了想,道:“力量是一方面,更重要的,你得做好应对准备。开弓没有回头箭,这事一旦查起来,你就没回头路可走了。”

“我明白,其实从派审计人员进厂那天,我就做好了一切准备。”强伟的声音很低沉,听得出,对下一步工作,他压力还是很大的。

两个人又谈了一阵,余书红忽然说:“你怎么不让徐守仁参与进来呢?这事要往深查,少不了公安。”

“他?”强伟有点意外,眼睛怔怔地盯着余书红。

“怎么,你对他不放心是不?”

强伟点点头,他对余书红,向来不隐瞒什么。

“老强啊,你这个毛病不好,对谁也怀疑,对谁也不放心。其实有些人,没你想的那么可怕。必要时,可以放手一用。单靠你自己,就算有过天的本事,也不可能把啥事都做了。”余书红语重心长地说。

强伟似乎并不领余书红的情,他在想,余书红为什么要提起徐守仁?难道对徐守仁,真不该怀疑?见他沉默,余书红浅浅一笑,没做过多解释,人她已经推荐过了,用与不用,是强伟的事,她不好再干预。饭后,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,递给强伟:“如果有什么事需要省厅帮忙,就去找他,他会帮你的。”

强伟看了一眼,余书红介绍的是省公安厅经侦二处处长李源。这人强伟听过,但从没接触。

回到河阳,张局长他们已等在办公室,强伟是在路上打电话让秘书通知的,要他们在办公室等他。张局长说:“广告部原部长孙宏民目前还在河化,担任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。设备部原部长老陈两年前已离开河化,据我们了解,此人目前在银州做生意,搞的还是老本行。另外两名当事人,暂时还查不到下落。”

让张局长查当初有关部门的当事人,也是强伟的主意,他打算从这些人身上下手,打开缺口,然后顺藤摸瓜,挖出更大的鱼来。

强伟将目光转向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支队长何正平:“怎么样正平,能不能想个法子,先把孙宏民收审了,相信他嘴里,一定还有秘密。”

何正平默了阵儿,关于河化这两起大案,他也是昨晚才听到。昨晚,审计局张局长到他家造访,说是奉强书记命令,前去给他汇报案子。当时他还有点不信,强书记怎么会想到他一个小小的支队长呢?等听完,他就再也不敢有疑惑了,不只如此,对发生在河化集团的这几起国有资产侵吞案,他更是震惊得不敢相信。七千多万,这可赶得上河阳公安局十年来办过的经济案总和了。这阵儿,他的心还扑扑的,一想将要投入到一场特大经济案的侦破中,他心里就有一股止不住的冲动。

“强书记你放心,河化集团这些年签的广告合同很多,我们会找一个合理的理由,对孙宏民展开调查。”

“调查一定要迅速,但同时要做到符合法律程序,绝不能在这上面出问题。”强伟要求道。见几个人点头,强伟进一步说:“另外,立即对原二轻系统东阳化工厂厂长展开调查,我不相信,他会一点好处也不得,只要他拿过一分钱,就是同谋。眼下我们虽不能对李敏等人采取措施,但完全可以从这些人身上查起,相信查到一定时候,李敏等人就会自己跳出来。”

张局长默默点头,年轻的何正平早已跃跃欲试了。

布置完河化方面的工作,强伟又急着跟许艳容联系。许艳容到公安局上任,强伟还没来得及向她表示祝贺,他想,不管怎样,祝贺的话还是要说的。再者,他也急着想知道小奎案的进展。电话打通后,许艳容说不在河阳,正在搞外调呢。强伟说,刚上任就跑外,你也心太急了吧?许艳容说,不是我心急,是案子急,小奎案如果再拖下去,怕是有人又要炸她的办公室了。强伟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,干吗老往坏处想?许艳容笑了一声,我得对得起提拔我的人啊,要不然,我这个争来的官,干不了三天,就得下台。

强伟理解她的心情,也很想说句宽慰的话,可话出了嘴,却又成了命令:“外调回来马上来见我,你那边急,我这边也不轻松。”许艳容嗯了一声,挂了电话。听声音她好像在车上。

搁下电话还没三分钟,门被敲响了,强伟说了声进来,抬头一看,进来的竟是市公安局局长徐守仁。徐守仁后面,跟着两个强伟不认识的警察。

强伟请他们坐下,心里想,莫非余书红跟徐守仁说了什么,要不然他咋来得这么快?正乱猜着,就听徐守仁说:“强书记,有重要情况向你汇报。”

强伟哦了一声,他见徐守仁的脸色不大好,人也表现得很急,心想,八成是乔国栋这边有了啥事。他一直想抽个空,跟乔国栋谈谈,他知道老乔心里有疙瘩,说不定还在恨他呢,但总也挤不出时间。“说吧。”他冲徐守仁说了一声。

“老奎这案子疑点很多,调查中我们发现,他的死亡跟人大乔主任关系不是太大,乔主任很可能是被冤枉的。”

“冤枉?”强伟刷地抬起目光,徐守仁用的这个词,很显然刺痛了他。“说下去。”他点了支烟,冒起来。

徐守仁接着说:“老奎的死很可能是一场阴谋,有人想借这件事,嫁祸给乔主任。”

“你别用这种模糊语言好不好,既然查出疑点,就说出来。”强伟不满道。

徐守仁略一犹豫,道:“那好吧,我就把查到的情况先作个汇报。老奎的案子我做了两手准备,一是派人配合人大陈副主任,由他按照省市的统一部署去查,但到现在,那边也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。另外,我让刑侦二队的同志们去查,事先给了他们几个疑点,要他们务必从这几个疑点入手,寻找突破口。就在昨天,刑侦二队的同志终于从一个叫马三的男人口中获得重要线索,目前初步断定,老奎是被宋铜几个害死的,其目的,一是想彻底平息掉小奎死亡案,让这件案子成为死案。二,就是嫁祸乔主任,报私仇。”

强伟对徐守仁的汇报略有不满,嫌他啰唆,这种事儿,挑重点说,别婆婆妈妈的,先讲上一大堆,让人搞不清他到底想说啥。但案子有重大突破,他还是很兴奋。他本来就不相信是老乔害死了老奎,这很荒唐,这段日子他所以不过问此案,就是想看看陈木船等人到底想把案子引向哪里。既然徐守仁提前一步,将他的计划付诸实施了,也省了他再做安排。

“这个马三是什么人?”他问。

“马三是一个赌徒,老跟老虎几个一起打牌。”一同来的刑侦二队的同志补充道。

“能肯定是宋铜做的?”

“目前还不能,但马三说,宋铜跟老虎几个交代过,要他们把事情做细点儿,别毛毛躁躁,留下啥脚印。”

“脚印?”

“是他们的行话,意思就是事情做干净点儿,别让人抓到把柄。”

“仅凭马三几句话,你们就敢下此推论?”强伟的目光越过刑侦二队两位同志的脸,又回到徐守仁身上。

徐守仁说:“马三的话只是个旁证,目前已查明,老奎自杀用的杯子是老虎从接待室拿进去的,凭这点,就可以排除掉乔主任涉案的可能。还有,在对燕子楼包房客人的调查中,有人指证,老虎几个对老奎有虐待行为,好几个晚上,老奎房里都传出可怕的叫声。老奎自杀那天,老板娘燕子刻意将二楼一位长住客人换到了三楼。这些事件联系起来,基本可以断定,老奎不是自杀,而是被老虎几个害死的。”

“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?”强伟越发不满了,徐守仁一会儿说是自杀,一会儿又说老奎是被害死的,到底让他听哪个?

“他杀!”徐守仁重重地说。

“证据呢,我要证据!”强伟加重了语气。

“想要证据,就得依法收审宋铜。”徐守仁好像又跟强伟较上劲了。他本来是想把案子汇报得细点儿,让强伟能听得更明白,谁知越汇报越乱,他自己都觉得别扭。

“那还磨蹭什么,依法办事,这是原则。”强伟说。

徐守仁犹豫了,其实他今天来的目的,就是想请示强伟,能不能对宋铜采取措施,毕竟,宋铜是前任市委书记市人大主任宋老爷子的儿子啊。

“怎么,一遇到有背景的人,你们就怕了,缩手缩脚了?”强伟故意拿话刺激徐守仁,徐守仁想让他表态,他偏是不表这个态。他倒要看看,徐守仁敢不敢越这个雷区?

徐守仁又犹豫了一阵,起身道:“强书记,我汇报完了,下一步,我会依法办案的。”说完,带上两位警察,走了。

望着徐守仁离去的身影,强伟忽然想,自己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?都说徐守仁对乔国栋有意见,对他强伟也有意见,怎么今儿个,他没感觉出这意见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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