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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河阳变局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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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间里的空气很沉,是那种能把人的心压得咯吱咯吱响的沉。

这是桃花山下友谊宾馆小二楼一间豪华套房,能走进这儿的,有两种人,一是跟省委副书记齐默然关系非常密切的下属,这种人不多,超不过五个;一是在全省能叫得响的企业家,这种人数量虽是稍稍多点,但他们不能常来,齐默然对他们走进这儿的次数限制得很严。所以一年四季,这儿基本是空搁的。自打上一次周一粲走后,这儿就没再让陌生的脚步打扰过。

齐默然把自己关在这里,已有两天。

省委的人都以为他去了北京,就连秘书也这样认为。但是他没去。

茶几上摆着两样东西,一份,是刚刚从北京发来的传真。有人终于帮他搞到了省委高波书记的病历,还有几位专家今天做出的最新会诊结果。这资料极为保密,正常情况下,你就是看一眼都不可能,甭说把它复印下来,甭说把它再传到银州。齐默然把它弄到了。

他必须弄到。

另一份,分量轻点儿,是秦西岳面呈给他的十二条意见。

两样东西放在一起,就证明,齐默然在深思一些事了。

北京的传真终于让他放下心来,尽管还不是太稳当,但总算可以落一落地了。看来,高波要想重新回来工作,不可能了。

那么……

他把一支软中华烟放进了烟灰缸里。过了一会儿,又拿出来,放进一支硬中华。又想了一会儿,不妥,还是换了软中华。这么反复了几次,最后一咬牙,放进了一支硬中华。

这件事就算过去了,再也不能干扰他。想想,从高波出车祸到现在,他这么翻来覆去地,矛盾了多少回,斗争了多少回。单是往北京跑,就跑得他身体都变形了。现在好,再也不用跑,再也不用托关系打听,尽可从从容容地去实施一些计划。

计划是现成的,在他心里装了几年,眼看都要发霉,派不上用场了,老天爷却帮了他,让高波出了车祸。

那么,他还等什么,还有什么必要再等?这么想着,他又抽出一根硬中华,放进了烟灰缸。

第二份资料,虽是分量轻,但应付起来,却一点儿也不轻松。若不是今天接到这份传真,他真就让秦西岳这十二条给难住了。

现在好,有了这份传真,他还能让难住?不过策略还是得讲的,他向来就是一个在策略上用功的人。要不然,他到现在还能理直气壮地指挥着一切?

齐默然左手抽出一根软中华,右手抽出一根硬中华,同时放进了烟灰缸!

尔后,他手上就没有任何动作了。

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遍秦西岳的名字,然后起身,打开窗户。外面的空气哗地吹进来,刚才还压抑得让人想死的屋子一下活蹦乱跳起来!

表面看,秦西岳提出的这十二条,是冲河阳的班子来的,但每一条,又都指着一个方向。这个世界上,兴许只有他才能懂,秦西岳的目标到底在哪儿。

这十二条,核心问题有三个。

一是老奎的死,秦西岳要求一定要查清死因,给死者活者一个说法。这好办,不是有证据证明是乔国栋威逼的吗,玻璃杯也是他让拿来的,正好,借这个事儿,把姓乔的拿掉,让他也付出点代价。

二是河阳的班子。秦西岳用五页纸的篇幅,历数了河阳班子的种种不轨行为,特别指出,这是一个不团结的班子,一个内耗大于合力的班子,一个不干正事不为百姓着想的班子。他还质问省委,配备这样的班子,符不符合党的组织原则,符不符合一切为民这个根本?令齐默然想不到的是,秦西岳这次重点将火发在了周一粲头上。他怎么会把火发到周一粲头上呢?怪人,真是怪人!

周一粲可是当初他老婆的部下啊,又是他部下的老婆。

这个书呆子,眼光毒啊——

第三,就是胡杨河的治理,也是他老生常谈的问题,不过这次提得更尖锐,更上纲上线。他质问省委,为什么省人大形成的决议,省委省府就是变着法子不执行?胡杨河流域的治理,啥时候才能落到实处?这里面又扯出两个具体问题,一是关井压田还有移民补偿,二就是造纸厂的事。

这就更怪了。不是有消息说,秦西岳对关井压田,不是已经犹豫了吗,已经怀疑了吗?怎么又……这是件小事,不管秦西岳怎么想,这问题解决起来容易,关就关,无所谓的。他也再三强调要坚持关井压田,问题出在强伟那儿,是强伟的思想在动摇,正好,正好啊。

造纸厂难一点,关,显然是不可能,但得想个办法,不能老让人把它当个话题。都怪周铁山,说话咋就总也听不进去呢?这人,这人也是个麻烦!

这三点,要说狠上心解决,不难。要说不解决,也没关系,真的没关系,一个秦西岳,能翻得了天?人大代表——想到这四个字,齐默然不由得就笑出了声。

笑完,他还是决意去实地解决一下,迫使他作出这个选择的,不是秦西岳,是另一个人。这两天,齐默然脑子里反复闪现的,是这个人的面孔。

汪民生!

一周后,齐默然轻车简从,来到河阳,陪他一道来的,是人大另一位副主任——李源汉。

河阳上下陷入一派繁忙。

尽管齐默然再三声明,此次下来,只是对胡杨河流域的生态环境做一次调研,为省委即将召开的专项治理工作会议做准备,但河阳方面,还是兴师动众,做足了准备。齐默然一行在河阳做了短暂停留后,驱车直奔沙漠。先是在强伟的陪同下,参观了几片防护林,接着又到秦西岳他们的实验点看了看。

秦西岳已在两天前回到沙漠,毛西副院长找他谈话,代表院党组向他作了检讨,承认停职是不对的,要他千万别受影响,一如既往地干好本职工作。秦西岳没跟他计较,也没时间计较,匆匆忙忙就又到了沙漠里。他们同样接到了通知,要求做好迎接工作。可惜秦西岳啥也没准备,甚至连一条热烈欢迎的横幅也没挂。强伟一看现场冷清清的,脸上挂不住,参观防护林时,他还提前派人到实验点来了一趟,意思就是让秦西岳把场面不要搞得太冷清了,谁知老头子能顽固到这份上。

齐默然倒是不在乎,他跟秦西岳的两个研究生简单交流了几句,然后到实验田转了转。指着去年培育出的沙生林新品种说:“一定要下决心把它推广开来,市县要合起心来,把沙生林的推广当成一件大事去抓。”强伟赶忙说是,秦西岳立在远处,手里拿着剪子,在修剪树苗。齐默然大约觉得再看下去也没啥意思,便提议去附近的村子看看。

第一天平平安安过去了,第二天本打算要去造纸厂,在那儿开现场会,周铁山都已把准备工作做好了,临出发前齐默然突然改变主意,说造纸厂就不去了,还是去九墩滩吧,看看移民的生活情况。车队便掉头,朝沙漠方向去。这天周一粲跟齐默然坐的是一部车子,周一粲要上自己的车,齐默然忽然说:“坐我的车吧,顺便聊聊。”周一粲受宠若惊,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坐在了齐默然的车上。简单寒暄几句,齐默然便问起她的家庭来,言辞里充满关爱之意。周一粲不安极了,没想到齐默然会如此关心她,看来,那次拜访卓有成效。谁知就在她暗自兴奋时,齐默然忽然问:“你家老车最近情况还好吧,好久没见他了。”

周一粲一愣,不知道齐默然问这话什么意思,嘴里机械地答:“好,很好。”

齐默然接着说:“改天有空跟他聊聊,沙漠所可是个专家云集的地方啊,他们是我省的栋梁之才,省委对他们的关心,是有点少。”

周一粲赶紧道:“多谢齐书记关心,回头我一定转告树声,让他找你汇报工作。”

“汇报就不必了,一粲啊,等你在位子上干久了,你就知道,听汇报是听不来实话的,要想听实话,就得亲自到下面来,在田间地头听,在农民的炕头听。你这个市长,可不能犯官僚主义。”

周一粲连忙欠起身子,甚是不安地道:“齐书记,你的教导我记住了,今后工作当中,我一定牢记走群众路线这个根本。”

“看你,又来了是不?什么教导,不就随便说说嘛。”

一句话说得车里气氛缓和不少,周一粲刚要松口气,齐默然又问:“你家老车跟老秦关系不是挺好的吗,怎么……”齐默然没把话问完,目光抬起来,别有意味地盯在了周一粲脸上。

周一粲的脸涮地红了,身子跟着一阵发紧,刚刚涌上来的得意瞬间消失。秦西岳怒找齐默然,这事已在下面传得沸沸扬扬,那天晚上,为这事她还跟车树声狠吵了一架。秦西岳这样做,非但令她费解,也让她很伤心。她是很尊重他的啊,怎么会……

“齐书记,你就别说了,老秦这个人……”

“不,老秦这人很有观点,也敢坚持自己的观点。一粲啊,给你提点意见,以后对老同志,要多尊重,多关心,要虚心接受他们的批评。”

周一粲心里“嘡”一声,完了,绕来绕去,他是在批评自己。本来上车前她还幻想,齐书记如此热情,会不会是有好消息带给她,哪知……

她嘴里虽是嗯着,思维却早已僵住,固定在齐默然那句话上拗不过来。车子在沙漠里疾驰,碾起的尘土很快罩得天地一片灰蒙。齐默然将目光投向窗外,像是在思考什么。其实这阵儿他啥也没思考,他还需思考什么?他唤周一粲上车,就一个目的,转着弯子告诉她,秦西岳对她有意见。这话用不着明说,明说就没了意思。他相信周一粲能听懂,至于听懂后该怎么做,那是她周一粲的事情,用不着教她。

车里的周一粲没话了,沉默着,尴尬着,不安着,很难受。

车子继续往前开,快要拐上通往前面村庄的便道时,路上忽然发生骚乱,有不少人从沙窝里冲过来,堵在了路上。

司机一个急刹车,将车停在了路边,还没等司机探出头,前面车上的河阳市人大副主任陈木船慌慌张张跑来说:“不好了,齐书记,有人拦车,是上访的!”

齐默然一动未动,脸色慢慢地暗下去。

围堵车子的是火烧沟村的村民,火烧沟原是五佛山区的一个村子,两千多口人,移民时,市上将火烧沟全村移了下来,安置在了九墩滩白板梁,村民们嫌白板梁难听,还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村子叫火烧沟。

村民们在路边的沙窝里等了两天,总算把车队给等来了,一见公路上扬沙,领头的朱三炮便喊:“冲上去,一辆也不能放走!”村民们哗一下,就像羊群一样奔向了公路。

齐默然走下车,拦车上访的事他遭遇过不少,如今都成习惯了,也用不着畏难。陈木船想劝阻,又不敢劝阻,只能战战兢兢跟后面,快到人群跟前时,他噌地跳前面:“齐书记,你先不要暴露身份,这村的人,刁蛮得很。”

齐默然恨恨地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步子却奇怪地停了下来。

朱三炮带着人,将强伟等人围堵在路中间,一同来的妇女还有老人,已按事先确定好的计划,朝自己选准的车子扑去,不大工夫,十几辆车前,就都有了人。齐默然看见,自己那辆车前,一下堵了十几个妇女,大约她们认出那是辆好车,一定坐着大官。

“强书记,这回你跑不掉了吧?”朱三炮脸上露着得意的笑,阴阳怪气地说。

“咋还叫他强书记,叫他强骗子,强赃官。”

“对,叫他强赃官!”

“听见了吧,不是我朱三炮跟你过不去,是一村的人跟你过不去。”

“朱村长,让人群散开,有话到村里说。”强伟道。

“散开?散开你不就给跑掉了?”身后一个老汉道,他自以为这话说得很聪明,说完,自个儿先嘿嘿笑了起来。

强伟起初还显得紧张,一见齐默然已走下车,就立在离他不远处,那股子紧张,竟奇怪地给没了。也好,反正事情迟早要让他知道,不如就让他看得明白点。

“听见没有,让人群散开,不能影响交通,我跟你们到村里去,有啥话,今天就往透里说。”

“透里说,就怕你说不透。”刚才那个说怪话的老头又喊了一句。强伟恨恨地剜了老汉一眼,正想冲老汉说句什么时,身后突然响来更怪的声音:“我打听清楚了,那个又白又胖的才是省委的大官!”

就一句话,村民们便哗地朝齐默然围去,朱三炮见状,也丢下强伟,冲那边挤过去。

齐默然被村民们围堵了整整四个小时。

村民们一开始七嘴八舌,有起哄的,有谩骂的,也有叫苦喊冤的,吵得齐默然一句也听不见。市长周一粲见状,慌忙挤进来:“大家不要吵,不要闹,有啥话,一个个讲,放心,齐书记今天就是到现场给大家解决问题的。”

“你走开,一个女人家,乱插什么嘴?”有人骂。

“不跟女人说,女人一边凉着去!真是的,咱河阳没人了,弄个扫帚星当市长。”

“女人当家驴犁地,河阳的日子,怕是没指望了。”有人索性说得更野。

你一句,我一句,村民们将火发在了周一粲头上,周一粲生怕再惹出什么麻烦,灰溜溜地闭起了嘴巴。周一粲的举动令强伟惊讶,刚才朱三炮他们围攻自己时,她一直冷冷地站在边上,像个没事人,这阵儿,她却冲锋陷阵,充当起英雄来。

村民们发了一阵子野火,渐渐安静下来,齐默然这才说:“大家有什么问题,不要吵,选个代表出来,一件一件谈。”

代表不用选,现成的,火烧沟原村长朱三炮。一年前因带领群众围攻九墩滩乡政府,被乡党委撤了职,此后,他便成了火烧沟村名副其实的村民领袖。

朱三炮一气讲了半个小时,讲得虽是凌乱,但也算是把问题摆了出来。齐默然暗暗归了归类,朱三炮一共向他提了十几个问题,核心的,也是三个。第一是关井压田,朱三炮说,县上市上说话没个准,草驴子放屁一样,今天这么个响声,明天那么个响声。说得好好的,今年不关井,也不压田,可突然地就把八眼井给关了。八眼井损失有多大,啊?你算算,有多大?摊到村民头上,每个人就得背将近五百块,一年的收入哩。还有,打井时说好给的补助款,到现在一分没拿到,你们政府说话还算不算数,让老百姓信不信了?第二是移民搬迁费,说好了每人八百,到现在二百也没拿到,钱呢?钱让哪个王八蛋吞了?第三,朱三炮提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。

朱三炮说:“生个娃娃,也要看是不是当官的啊?老百姓多生一个,撵哩,抓哩,扒房哩,揭瓦哩,就差没拿个刀刀骟人了。当官的生了,咋没人言喘?你查查,单是一个九墩滩乡政府,超生了多少,咋还一个个官当得好好的?”

说了怪话的那老汉又接话道:“人家生的是龙种,当然不罚,国家还给奖哩。我们草民百姓生的是草根,当然要灭!”

“龙种?怕是野种坏种吧?”有个妇女顺嘴撂过来这么一句,人群哗一下笑开了。

这话惊了强伟一惊。计划生育?咋又把矛盾扯这上面了,难道乡上真有超生的?如果有,他这个市委书记,可就太官僚了。

齐默然听完,略略思忖了一会儿,开始表态。今天这场合,他要是不表态,怕老百姓不会放他过去。

“好,这位朱同志,你反映的问题很好,也很全面。我对情况掌握得不是太透,按说没有发言权,但大家既然把问题提到了我面前,我简单表个态。”齐默然顿了一下,司机赶忙将水杯递上,齐默然没喝,水杯端手里,接着讲:“第一,关井压田的事,必须关,必须压。眼下胡杨河流域全线缺水,生态问题非常严重,我们不能为了一个村、一个乡,就把整个流域给毁了。”

“谁毁了流域,你把话说清楚,我们才搬来几年,脚还没站稳哩,咋是我们毁了流域?”老汉又道。

“我不是说你们,我是说……”

“不说我们咋要关我们的井,压我们的田?你这个领导说话讲不讲理,前言不搭后语的,还省上的大官哩。”先前说怪话的妇女抢白道。

“大家不要乱吵,听齐书记把话讲完。”周一粲见现场越来越乱,心里急得要起火,再次站出来,高声阻止道。

“谁想吵,你以为我们爱吵啊,你们把事做好,我们会吵?”

村民的情绪越发激动,一听齐默然说井要关,田要压,一下就急了,吵嚷声此起彼伏,齐默然讲了一半的话只好停住,等村民们发够了牢骚,他才接着道:“这关井压田,不是针对你们一个村,是全县,全市,全流域,这个要给大家讲清楚。当然,关井压田不是想剥夺掉你们的生存权,市县会拿出具体办法,妥善安排大家的生活。请大家放心。”

“放心个头,总是说这种喝凉水不酸牙的话,当我们是三岁小孩,一次次地拿话耍我们。”

齐默然不好再讲下去了,本来他还想讲得更透些,更有说服力些,一看现场的情况,只好闭起了嘴巴。

“哑巴了,啊?嘴让羊肉骨头塞住了,咋不讲你的政策了?甭以为你是省里来的,我们不敢骂你,逼急了,中央来的也骂!”

人多势众,这一天的村民们算是过足了嘴瘾。

强伟紧着在想,火浇沟的井啥时关的,不是他已跟县上暗示了吗,关井压田的事,暂且放放,不要搞得太紧,等把试点红沙窝村的遗留问题全部解决掉,市上再考虑,是不是调整一下政策。怎么突然地就把九墩滩这边的井也给关了?

恰在这时,有人跑来跟他说,井是九墩滩乡乡长毛万里带人关填的。

一听是毛万里,强伟顿然明白,这事肯定跟周一粲有关!忍不住地,就将目光投到周一粲脸上。这阵儿,周一粲不敢再护着齐默然,害怕村民们当着齐默然的面,骂出更难听的话,她站在离齐默然五步远处,目光焦灼不安地乱碰着。碰来碰去,正好就跟强伟撞上了。

周一粲一悸。一看强伟在远处怒目而瞪,惶惶地低下了头。

强伟哪里知道,不光井是毛万里带人关填的,就连乡干部超计划生育的事,也是毛万里说给朱三炮的。乡党委书记杨常五原来只有一个女孩,毛万里费尽心机打听到,杨常五还偷着生下一儿子,藏在他姐姐家,一直由他姐姐养着。这个消息对毛万里来说,真是太重要了,他抢在关井前,将此事透露给了朱三炮。朱三炮真是一个炮筒子,当下就找到乡政府,跟杨常五理论。杨常五在超计划生育问题上处理过不少人,包括朱三炮,一听朱三炮掌握了他的隐私,吓得当下就白了脸。这些日子,杨常五的心思都让儿子给占住了,哪还有精力顾及乡上的工作。毛万里趁势带着人,强行关了火浇沟八眼井,这才把矛盾挑起来。

强伟站在路边生闷气的空,朱三炮他们又跟齐默然提出了钱的事,他们今天拦车的真正目的,就在钱上。

“井让你们关了,地也让你们压了,你们是政府,我们惹不过。惹不过我们躲得过,拿钱来,把补偿款还有搬迁费一次给我们算清,我们搬回山里去,这沙窝窝,不住了。”

“对,不住了,给钱,一分也不能少。”

一听要钱,齐默然把矛盾交给了周一粲:“你是市长,这个问题你来解决。”

周一粲涨红着脸,结结巴巴道:“钱的事请大家放心,市上正在想办法,今天我当着省委齐书记面,给大家表个态,一月内把拖欠你们的款全都解决掉,好不?大家现在把路让开,省委齐书记还有急事。”

“少听这娘们叨叨,姓强的说了都不算,她说了能算?老说没钱,没钱凭啥搬我们,没钱咋还关井,井不是钱?”

“没钱你们屁股底下坐的啥,你们来了不到二十个人,你瞅瞅,屁股底下坐了多少?”有人起哄。

“把车扣下,三憨子,抬车,抬到沙窝子里去!”朱三炮发话了。

那个叫三憨子的,真就带着几个壮汉,往齐默然的车前走,周一粲急了,撵过去挡住三憨子:“你们要敢乱来,我就叫警察!”

不提警察还好,一提,村民们的火更大了。立时,就将周一粲团团围住,非要她叫个警察来。周一粲脸色苍白,拿着手机,可怜巴巴地望着齐默然。到了这时,齐默然也知道今天这个关不好过,他恨恨地瞪着强伟,对强伟的不满,算是达到了极限。

这天的事态最终还是强伟平息掉的,生了一会儿闷气,心想再不解决,齐默然的面子就彻底没处放了,暗暗一咬牙,冲朱三炮他们走了过来。

“要扣车是不?我的车在那边,就那辆越野车,值个几十万,开去。”朱三炮愣了愣,不清楚强伟这话啥意思,正犯怔间,就听强伟冲司机喊:“把车开到村里去,钥匙给他!”

朱三炮让强伟这话震住了,没想到强伟会来真的。别人却兴奋起来:“三炮,你坐上,先尝尝坐官车啥味儿。”

“坐去呀!”强伟冲朱三炮断喝一声,然后冲村民们说:“我今天表个态,如果一周内把欠你们的款还不了,这车,就归你们了。”

朱三炮骑虎难下,在村民们一阵鼓动下,真就坐上了车,司机再次望了眼强伟,见强伟黑青着脸,态度坚决,没敢再迟疑,将车开进了村子。

直到晚上九点,车队才缓缓驶进河阳城。回来的路上齐默然一言不发,司机也不敢多嘴,到宾馆后,陈木船跑过来,说直接进餐厅吧,累了一天,饿坏了。齐默然剜了陈木船一眼,这一眼剜得,陈木船的魂差点儿没掉出来。

没有人敢打扰他,强伟压根就没回宾馆,他坐哪部车,齐默然都没注意到。周一粲倒是跟进了宾馆,一直跟着他上了楼,快要进门时,步子却僵住了。大约也感觉到跟进去没啥好果子吃,门外站着等,等了将近半小时,不见齐默然出来,又不敢伸手敲门,无奈地叹口气,一步一回头地下了楼。

齐默然躺在沙发上,心里说不出是恼火还是沮丧,很不对味儿。这一天折腾得,非但正事没做,反倒受了一肚子气。想想农民们的那些怨气,那些顺口而来的脏话,还有反映的那些个事,他就恨不得立刻回省城,将强伟撤了!

是的,强伟不能再干下去了,再干下去,河阳不但发展不了半步,而且连稳定也难保。想想,强伟来河阳之前,河阳的综合指标全省排名第三,农民收入排名第一,这才几年工夫,河阳就成了这个样子。这是公,私呢?一想私,齐默然对强伟的恨,就越发深得没边了。这次下来,尽管他没见几个人,也没刻意到哪儿去了解,但关于强伟的意见、不满,还有牢骚,还是源源不断地到了他耳朵里,最最关键的,据陈木船反映,强伟现在还在越过他,将情况直接反映到高波那儿去。就在老奎炸法院之前,强伟还到过一次北京,听说高波是在高烧状态下坚持着听完汇报的。

这个情况很重要啊!可惜,一次次的,他还是给了他机会,给了他希望,指望着他能迷途知返,回到他身边来。

这可能吗?

不可能了。

正想着,门敲响了,齐默然以为是周一粲,没吭声,心说你敲吧,我现在谁也不见,你们几个,我一个都不放心,实在不行,我就从别处调人!

河阳的班子是得调整了,必须调整,再也不能犹豫!

门敲得很顽固,不像是周一粲,周一粲还没这个胆。齐默然打开门,来的是周铁山。他没吭气,踏着拖鞋回到了沙发上。

“受惊了吧,老领导。”周铁山乐呵呵的,一看齐默然脸色,就知道他还在火头上。

“受什么惊?”齐默然的口气很淡,听不出他有什么火。

“走吧,老领导,先吃饭去,我知道你肚子还饿着。犯不着,跟这些刁民,犯得着生这大的气?”
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刁民,这两个字你也能讲得出口?铁山同志,你可是全国人大代表,什么时候,也别忘了你的身份!”

周铁山怔了一怔,紧跟着就道:“我改,我以后改,只要老领导不再生气,我周铁山啥都改。”

“不是给我改,是为你自己改!”齐默然再次批评道。

“我知道,我知道,老领导批评过多次了,我这人没长进,让老领导失望。”周铁山皮笑肉不笑地道。

“那好,先把造纸厂给我关了。”

“这……”周铁山脸上的笑僵住了。

“我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实话,说吧,请我吃饭,又想打什么算盘?”

“哪啊,老领导,你就甭这么疑神疑鬼了,我今天等了一天,原想你能到厂里看看的,哪知……”

一说这个,齐默然的气又来了,早知道这样,早上他就不该改变主意。“算了,吃饭去!”

刚进到酒楼,强伟的电话就来了,说他刚刚回到宾馆,路上又出了点事,耽搁了一小时。

“我说强书记,你能不能少出点事?”说完,齐默然啪地关了手机。

晚饭是他跟周铁山两个人吃的,就是周铁山前些日子请周一粲的那个包间,但这一次,周铁山没敢摆谱,只叫了一个服务员,点的也全是家常菜。饭间,齐默然再次提起造纸厂的事,他不能不提,今天朱三炮跟他说的一大堆问题中,就有造纸厂,不过他觉得在那种场合不便回答造纸厂的事。这阵儿,他就不能不跟周铁山提前打个招呼了。

“铁山啊,我知道造纸厂是你的心头肉,如果让你关,你一定舍不得,弄不好你还要骂娘。可这次,我觉得是非关不行了。”

周铁山的脸阴住了,他今天来,也是为这事,他已从别的渠道听说,强伟正在派人收集造纸厂污染流域的证据,前些日子秦西岳也在做这工作,他估摸着,造纸厂是遇到铁坎儿了,能不能度过这个坎,齐默然的意见就很重要。

“真的……不好保?”半天,他这么问了一句。

“难啊!”齐默然阴沉沉道。

两个人的表情就都凝住了,心,似乎也凝住了。过了好长一会儿,周铁山才道:“你看着办吧,实在保不了,就关!”

2

周一粲没去吃饭,哪还有心思吃?她让服务员开了一间房,正好对着齐默然那间,心情灰暗地倒在了床上。齐默然跟周铁山就着家常菜商讨那些神神秘秘的事儿时,周一粲心里,正在翻江倒海。

今天这事,出得太大了,也出得……怎么说呢,从车队被堵的那一刻,周一粲就知道,自己闯祸了,大祸!

都怪毛万里,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!

眼下她顾不上后悔,得赶快想办法,把齐默然心里的火灭掉。如果这火灭不掉,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。

可怎么灭呢?

就在她唉声叹气时,电话响了,周一粲一喜,还以为是齐默然想起了她,抓起电话,正要兴奋地叫一声齐书记,手机里却传来毛万里的声音。

“周市长,我……我……”

“你什么你,你还有脸打电话?”周一粲心里的火噌就出来了,她真是瞎了眼,怎么就能看上毛万里这样一个人!

“不是啊,周市长,朱三炮私下发动村民,我并不知道。”毛万里紧着就向周一粲解释。

“那你知道什么?”一听毛万里还在装疯卖傻,周一粲气得都不知怎么骂他了,“算了,毛大乡长,这事你自己掂着办,聚众堵车,你胆子也忒大了!”说完她就要压电话,毛万里在那边情急地说:“周市长,你得帮我说句话啊,刚才强书记让县上的人把我叫去,问了两个小时的话。”

周一粲的手猛一抖,差点就脱口问出:“强伟派人找你?”还好,她控制住了。但这个消息深深刺激了她,她抱着电话,任自己的身体在震惊中发了一会儿抖,心一横,用极为严厉的口气说:“让你汇报工作有什么不正常,让我帮你,我恨不得现在就撤了你的职!”说完,啪地挂了线。

周一粲怔怔地在沙发前站了半个钟头,站得两腿都快要僵了。这半个钟头,对她,真是折磨太大!

从惊怒中醒过神后,周一粲再也沉不住气了,她必须要等到齐默然,她一定要从齐默然嘴里得到实话、死话,让她死心塌地的话。

时间过得好慢,仿佛静止在那儿不动,每一秒钟,都砸在周一粲心上。她知道,跟强伟,再也不可能友好相处,这两年为维护关系所作的一切努力,都将付诸东流。有些关系一旦戳破,是再也不可能复原的,况且,他们之间的友好相处,原本就如一张糖纸包裹着的两个泥球,很脆弱的,压根就经不得挤压,外界稍稍使点力,两个泥球便会咬在一起。

她不怪强伟,换上谁都一样,她只怪自己,是她先跳出来捅破了这层纸,进而又硬逼着强伟出手,强伟能不出手?

两年啊,她用两年的时间去学会一样东西:藏而不露。最终,露得竟比谁都快。

她真是露了吗?她不知道,真的不知道。有些事,她不是刻意去做的,也绝没想过要冲着谁。她只是认为自己应该去做,必须做。为什么她一做,就会有一个相反的结果!

她凄然地笑了笑,这个时候她才明白,车树声说得对,秦西岳说得更对。车树声说她又想当官,又不让人看出她想当官。秦西岳呢,说得更刻薄:“她那叫想当官,她怕是连官的门都没入!她是想出风头,缩着脖子出风头!”

缩着脖子出风头!

热,燥热,空气像是感冒了,忽而冷得发紧,忽而又热得让人流汗。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一阵子,周一粲终还是受不了这股子逼人的气味,索性扒了衣服,打开水龙头,让热水哗哗地冲起自己来。

齐默然终于结束了跟周铁山的谈话,回到宾馆,鞋还没脱,门又被摁响了,刚要问一声谁,门外传来周一粲的声音:“齐书记,你休息了吗?”

齐默然犹豫良久,还是打开了门,周一粲怯怯地站在门口,一脸的凄楚。

“齐书记,我……”周一粲并没敢冒昧往里走,她的样子就像做错了事等着挨骂的小媳妇。

“进来吧。”齐默然丢下一句,自个儿先回到了沙发上。

周一粲这才走进来,局促不安地站了会,绞着双手道:“今天的事,真是对不起,我……是向你检讨来的。”

齐默然笑了一声,突然站起身:“一粲啊,要说检讨,是我应该向你们检讨,省委没把胡杨河流域治理好,没让沙漠的农民过上好日子,责任在我,在我啊。”

“齐书记,你……”

“不说这个,一粲,今天不说这个,你能来,我很高兴,证明你心里还有我这个老领导。我今天心情是不好,河阳出了这么多事,我心里不能不急,刚才我还跟人大李主任说,明天让他把人大的事通知一下,尽快组织些代表,深入到九墩滩去,看看老百姓到底有哪些实际困难,政策方面还需要省委做哪些调整。”

“人大的事?”周一粲心里一跳,情不自禁就问。

“哦,忘了跟你说,省人大决定,暂时由陈木船同志负责河阳市人大的工作,国栋嘛,年龄大了,这次又出了这档子事,让他先休息一阵,具体怎么安排,以后再说。”

周一粲哦了一声,不再说话了,目光却一直瞅在齐默然脸上。屋子里飘出一股怪异的味儿,说不上轻松,但也不那么沉重。似乎,因了这意外的消息,空气里活跃起一些别的东西。是什么呢,周一粲不知道,但能清晰地感觉到。

这时候的车树声还没睡,正跟秦西岳唠嗑儿哩。上午刚上班,秦西岳便打来电话:“你到点上来一趟,今天就过来。”

“有事?”车树声问。

“没事我请你做什么?”秦西岳的口气很糟,又像是不痛快了。

车树声没敢耽搁,正好他也想去一趟点上,省政府已下了通知,月底召开胡杨河流域综合治理专项会议,要沙漠所准备会议材料,车树声想跟秦西岳交换一下意见。

到了沙漠,已是下午两点,秦西岳一个人窝在宿舍里,床上铺满了纸片。见面头句话就说:“水位又降了不少,12号区的苗保不住了。”

“怎么会这样?”车树声怔在了门口。

“还有比这更糟糕的,3号区和4号区的盐碱度又增了3个点,水位再下降,这两片林怕也保不住。”

“不会吧……”车树声说着,双腿一阵软,坐在了门口的沙子上。

“树声,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啊!”秦西岳也从椅子上挪开身子,像沙漠的农民一样,身子一蹙,蹲在了车树声面前。

两个人就那么望着,不说话,也不知该说啥,望了好长一会儿,秦西岳才道:“让你来,就是想问问,关井压田,你还反对吗?”

一句话,就把车树声难住了。良久,他都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
他是反对过,也怀疑过,可他没想到现实会这样。这沙漠,咋说没水就没水了呢?如果真要是3号区和4号区的林子都保不住,这井,怕关不关都已无所谓。那么,眼前这来之不易的一抹抹绿色,就真的成昨日风景,永远地消逝了,沙漠所这些年的努力,包括那些个课题,还有什么意义?

“得想办法啊——”几乎本能地,他就说了这么一句!

“树声,我也急啊。不瞒你说,前些日子,我都犹豫了,心想这关井压田,没准真就提错了,提过激了,现在看来,不光是要关井压田,怕是这人,也得往外移,再不移,这儿又多出一个罗布泊来——”

“罗布泊——”车树声机械地重复了一遍。

这个下午,沙漠所这两位专家,窝在闷热的宿舍里,再次从头到尾,将一大堆实验数据核实了一番,核实到最后,两人都被数字吓住了。按这个数字,怕是用不了几年,眼前这一片天地,还有沙漠里远远近近的村庄,就都黄沙茫茫了。

后来,秦西岳从床底下拿出一堆信,递给车树声。这些信有的是直接寄给秦西岳的,有些,是沙县人大还有河阳人大转来的,内容却都一致,都是冲着关井压田。有两份,写信者是政协委员,他们质问秦西岳,简单的关井压田,能否达到治理流域的目的?关井压田后,农民怎么办?沙漠里三十万人口靠什么生存?还有,流域综合治理为什么不从源头上抓起?粗暴地关井压田,是否证明政府的无力或无能?建言者是否太一相情愿,关几口井,压几十亩田,就把胡杨河流域救了?

连着看了几封,车树声就已清楚,秦西岳犯了众怒!写信者不光是沙漠的农民,他们来自不同地方不同领域,有农民、学生,也有大学教授、水土保持专家,他们异口同声否定了秦西岳这一思路,尖锐者甚至批评,秦西岳有讨好政府之嫌。

捧着信,车树声无语。这一年多来,秦西岳在沙漠,承受了多大压力!一个世界级的专家,一个一心扑在治沙事业上的知识分子,一个把沙漠百姓的生存看得比啥都重要的人大代表,为什么就不能得到别人的理解与宽容?

他的心颤抖了,为秦西岳抖,为自己抖。他终于承认,自己是狭隘的、片面的,无论是治沙,还是对当代表,他都是站在个人利益或者小圈子利益上去考虑的。从没像秦西岳这样,能摆脱个人或小圈子的狭隘观,站在更广远的角度思考问题、处理问题。

他惭愧地看了一眼秦西岳,这个人,了不得呀!也就在这一瞬,他顿然明白,沙必须得治,井必须得关,田,必须得压。自己那些糊里糊涂的想法,必须丢掉!

还有,对秦西岳,他必须得重新认识。

应该怀着宽容和尊重去认识。以前他还觉得亏,觉得委屈,特别是秦西岳冲他发脾气的时候,往后,不会了,真的不会。如果他车树声都不能宽容他,不能尊重他,还指望谁来尊重这个倔老头?

老头是个宝啊,就像沙漠里越来越少的胡杨,哪一天真的绝了迹,才知道,遗憾该有多深。

“说吧老秦,你要我做什么?”

“不是我要你做,而是我们一道做。”秦西岳看着他,忽然就笑了。这笑,染得沙漠陡然有了颜色。

“好!”车树声重重道了一声。

秦西岳这才换了轻松的语气:“树声,关井压田并没错,错就错在,我忽略了一个问题。”

“啥问题?”

“我把上下游简单地割裂开来,没有从整体上拿出一个方案。”

又是整体。

车树声会心地点了点头,秦西岳能承认自己的错误,已是件难得的事。不过,要想从整体上拿出一个方案,这项目太大了,远不是秦西岳能及的。他担心地说:“这事,怕是一下两下很难办到,这要牵扯到方方面面……”

“我没说马上办,我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,想听听你的意见,看能否行得通。”

“如果有人牵头,再整合各方力量,我想这方案,应该能拿出来。”

这个方案对胡杨河流域,将具有深远意义,两个人沉浸在幻想中。秦西岳决定,顺着这思路,再向省人大建言,以提案的方式请求人大环境委对此事召开听证,并动员各方力量,及早付诸行动。

商议定之后,两个人到点上转了一圈,查看了一番防护林,回来的路上,秦西岳说:“还想托你一件事,这事你要替我办好。”

车树声感觉今天的秦西岳有点怪,特别是对他的态度,从来没有这么客气和友善过。他笑了笑,道:“难得听你说‘托’这个词,有什么事,你就安排好了。”

秦西岳停下步子,望了一眼远处,道:“你替我去见见强伟,我知道他心里有想法,这些想法可能对我们很重要。尤其下一步提案怎么写,我得参考一下他的意见,不能再搞得片面了。”

“这……”车树声犹豫了一下,目光在秦西岳脸上转了几转,道:“你去不是更好吗?”

没想,这句话又把秦西岳给惹躁了:“你这人怎么搞的,难道不知道我跟他有过节?我去了,他能跟我讲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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